雨清樓

*無CP，一個意外的腦洞

 

 

00.

　　也許是因為身上流淌著名為流浪的血，月虫在家時間未至此生中的半數，偶爾倦了，卻又會一次歇息數日而足不出戶。
 

　　這樣的舉動，只有那個溫柔的人類少女能懂。
 

　　他一回首，便能遙遙望見遠方天際有炊煙裊裊，那是從不干涉他行為的主人在為他生火，無聲的說，家在那兒。

 

 

01.
 

　　不大的螢幕浮在小蛙前方，少女的臉龐來自另外一端，不屬於他的世界。
 

　　「我是莫離幻，初次見面，月虫。」順著新手教學的步驟替他放上食物，她的笑容和煦似陽。

　　這是他看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人類，他的主人，如母親般的存在。
 

　　剛得到名字的月虫抬頭望望她，安靜的揹起行囊，離開還有些陌生的家，自少女的螢幕中消失。

 

 

02.

 

　　那個女孩給人的感覺溫暖而堅定，即便纖細到弱不禁風的地步，也拍著翅膀奮力飛翔。

 

　　像隻樸素的蝶，親切的美麗。

 

 

03.

　　「月虫，對不起，今天比較晚來。」熟悉的螢幕又開在一旁，莫離幻顯得疲倦，眼底的光芒較平時黯了幾分，像是微弱的火苗。 
 

　　即使知道對方正面對著沒有自己的家，月虫還是移開凝視煙霧的目光，看著第一次沒有準時在晚上八點上線的人。
 

　　「你家主人來啦？」雖然沒辦法看到只屬於對方的螢幕，但看見疑似放空的友人忽然轉頭，蝴蝶自然而然的推測。
 

　　淡淡「嗯」一聲，他的注意力依然全放在莫離幻身上。

 

04.

 

　　「昨晚吹了點風，沒想到今天就感冒了，一早就咳到差點吐出來。」皺著眉，她才講幾句，就轉頭咳起來。「咳……剛剛去看了醫生，耽誤了一點時間。月虫要注意保暖喔，被子好好蓋著，別往太冷的地方去。」 
 

　　聞言，他開始思考是否應該請蝴蝶幫忙拍照以寄回家去，證明自己這次的目的地是溫泉，並不寒冷。
 

　　當然，旅途中冷風狂暴的颳著是另外一回事，不必讓她擔心。

 

 

05.
 

　　他思忖著如何令人安心時，他的主人沒有停滯，仍說著：「我這陣子忙考試，不一定來，上線的時候再幫你補食物喔，再見。」漾著倦色濃濃的笑，她輕輕觸碰螢幕一下，眼神溫柔。
 

　　下一秒，螢幕驟然消失。莫離幻關掉了遊戲。

 

 

06.

 

　　「離幻也要好好照顧自己。」他想這樣說，卻來不及，尷尬的對著空氣無語。

 

 

07.

 

　　不知不覺中，月虫誕生──也就是莫離幻開始玩這款遊戲──至今，已經過去一個年頭。
 

　　莫離幻與三百多個日夜前並無太多差異，容顏依然沒有重大缺陷卻極度平凡，而月虫走遍各地，始終記著她那日的話，冬季不太往寒冷的地區去。

 

 

08.
 

　　慣例上線後，莫離幻笑咪咪的祝月虫生日快樂，還拿了一張手繪的賀圖給他看。
 

　　紙張上，乾淨的線條勾勒出少女與懷中青蛙，沒有華麗的背景，卻樸素而生動。

 

 

09.
 

　　「謝謝，我很喜歡。」難得的，月虫笑了。

 

 

10.
 

　　手機內的蛙兒心情愉快，螢幕外的少女卻忽然沉寂。
 

　　「哪哪，月虫。」秀麗的臉蛋面向牆面，月虫只能看到棕色的髮絲垂在頰側，簾幕似的屏障。「你知道為什麼我叫離幻這種活像罹患疾病的名字嗎？」 
 

　　「不知道。」即使她不能聽聞，他還是認真的回答。

 

11.
 

　　「因為我們家有個傳說，說冬天出生的女孩子活不到成年。」女孩翻身朝向天花板，髮難得沒有被妥善收於耳後，凌亂的蓋在她面上，顯得狼狽不堪。 
 

　　「爸媽本來要取的名字，應該是莫離幼，意思是不要離開幼年。」低低的笑聲傳來，褐簾卻被透明液體染濕。「結果少寫一撇……就變成莫離幻了。」
 

　　「離幻也好聽。」第一次試圖觸碰看似近在咫尺的人，月虫輕喃。
 

　　「是啊，離幻也很好聽。」彷彿聽見低喃，她自言自語著，「再過幾日我就十八了，不也一直挺健康的嗎？沒事的。」

 

 

12.
 

　　「再說……」用手臂胡亂抹掉眼淚，她側頭看著手機的畫面。
 

　　「要是我死了，就沒有人照顧月虫了呀，怎麼可以不努力活下去呢？」

 

 

13.
 

　　隔天的莫離幻又恢復昔日模樣，紮著俐落的馬尾，笑意如妝，將普通容顏綴得閃閃發亮。 
 

　　月虫並不懂面相，研究那張面容，也只能知道她確實已經打起精神，他心中大石自然落地。

 

 

14.
 

　　這時候，他還不知道未來會如何。

 

 

15.
 

　　他重新揹起行囊遠行，與友人談笑風生，卻偶然發現相當喜愛此地的友人竟不在此。
 

　　他們這些青蛙多半有最喜愛的地點，在玩家不在線，他們又沒有在外旅行時，往往會私下待在喜歡的地方，這是系統允許的。
 

　　「小日怎麼沒有又待在這裡？」他問，「他的主人這時候不該上線。」
 

　　「小日啊……」蝸牛嘆氣，從殼中慢悠悠探頭，眺望與腳下山脈相隔深遠之處。
 

　　那是青蛙們的故鄉。

 

 

16.
 

　　「小日已經好幾天沒有回來了，系統說是去探親了。」停在一旁的雜草上，蝴蝶顯得擔憂。「你也知道，小日的主人身體不好，這幾天住院了，狀況有點危急。」
 

　　月虫頓時了然。系統雖然基於維護規則而對他們有所制約，但相當通情達理，而且自有情報系統，一旦玩家出事，就會通知他們飼養的青蛙去探視。
 

　　據曾有過相關經驗的青蛙所說，那時候他們與平常無異，活人沒辦法看到他們，僅是讓他們能夠去探望，頂多入夢。
 

　　相對的，這意味那人有生命危險，返回後不被劃入無主區域的蛙不多。

 

 

17.
 

　　沒有青蛙想失去宛如父母的存在，哪怕他們硬要找使他們誕生的存在，也應該找上堪稱創世者的工程師。

 

 

18.
 

　　螃蟹湊來，「不過不用太擔心，系統說那個人已經逐漸好轉，快要轉到普通病房了。」
 

　　不約而同的，他們露出笑容，重新談天說地。

 

 

19.
 

　　縱然被笑聲環繞著，月虫卻不合時宜地想起莫離幻的那一席話。
 

　　「冬天出生的莫家女兒活不到成年嗎……？」
 

　　從出生至此，他第一次主動想去造訪系統。也許那近乎無所不知的存在，能夠給他一個答案，而他希望是否定的。

 

 

20.
 

　　數日之後的莫離幻依然平安，笑靨如花般燦爛。
 

　　他差一點就要徹底放鬆，差一點。

 

 

21. 
 

　　差的那一點，握在系統手上。
 

　　在他們正慶祝生日的時候，一直表現得不太科學──超出「一組數據」應有能力──的系統，找上月虫。

　　那是一名優雅的女性。她看來不過二十餘歲，這個遊戲更不足十歲，難以想像她竟有滲透至現實世界的情報能力，但月虫不在乎這些，他只在意她找上門的原因。

 

 

22.
 

　　「別太高興了。」美艷的女子要他坐下，神色凝重。「別忘了，十八歲在法律上不是完全成年。」

　　月虫愣了幾秒，方才反應過來，頓時感到毛骨悚然。
 

　　系統沒有理會他的反應，「我不確定那個說法所意指的成年是多大，但如果以民法來看，莫離幻還不是成人。」她說著，鮮紅的唇瓣自顧自開闔。

 

 

23.
 

　　「──你的主人還沒有完全脫離那個陰影。」

 

　　是已經發生了什麼，還是她可以預見會上演的悲劇？月虫不敢深想。

 

24.
 

　　月虫輾轉難眠數日，莫離幻一直沒有上線，他乾脆在家裡守著空蕩蕩的桌子與包包，寸步不離家。
 

　　雖然離幻沒有出現，但系統也沒有找上他，肯定沒事的。他安慰自己。

 

 

25.
 

　　直到呼拉圈似的小門懸在空中，另一頭是醫院雪白的病房，他才不得不停止自欺欺人的行為。

 

　　只有主子有生命危險時，系統才會允許青蛙離開這個世界。

 

 

26.
 

　　「本來沒有危及生命的。」艷麗的女子又出現在他身邊，苦澀的嗓音恍若輓歌。「她的求生意志很強，但誰也沒想到病房窗戶會被石頭打破，石子還打到她的頭……她只是想到窗邊透透氣。」

　　那個女孩確實很倒楣，總能抽到下下籤，但他不曉得糟糕至此。

 

　　「本來已經快要出院了……她被敲到跌倒，撞到頭。」
 

　　月虫沒有細聽，呆滯的趴在白被上，靜默。
 

 

27.
 

　　「醫生說，如果她這幾天沒有醒來，就再也不會醒了。」比先前更加沉重的聲音分外清晰，月虫聽得一清二楚。
 

　　張口，他本來想請她留他跟莫離幻獨處，最後卻低聲問：「為什麼，會住院？」

 

 

28.
 

　　「被車撞到。」系統垂著眼眸，幽幽的悲傷。「我先走了，你……想回家再叫我。」

 

　　他不曉得她是否傷感於所有生靈的死別，卻明白，此人一死，他這生大概就沒辦法如她的祝福一般，幸福並且快樂。

 

 

29.
 

　　他猜系統有告訴其他人，所以他回到遊戲的時候，久別重逢的朋友只是拍拍他肩膀。

 

 

30. 
 

　　莫離幻死了。恍惚地想著，月虫露出有點無奈的笑，她又抽了一回下下籤啊。

　　小日的主人還在，月虫卻永久遷入無主區域。

 

 

31.
 

　　他停止旅行一陣子，然後發瘋似的四處走，差點連系統都找不到他。

 

 

32.
 

　　不知過了多久，她終於在他再次出發之前攔住他。
 

　　「你要繼續留在這裡，還是轉生？」系統這樣問道，嚴肅得不似玩笑。 
 

　　「我找到轉世的莫離幻了。」

 

 

33.

　　系統說，如果選擇轉升，他會成為真正的青蛙，壽命不長。

　　但是他仰頭，毫不猶豫地說：「轉生。」

　　沒有那個人的日子，就算能活到天荒地老也沒有意義。

 

 

34. 
 

　　投胎之後又經歷過一段漂泊，他被一個嬌小的女孩撿到。
 

　　「小青蛙你好，我叫蕭幼蝶。」

 

 

35. 
　　啊，這次她的父母有記得那一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