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清樓

　　「咳、咳咳──」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搶在日出前響起，印蜷縮在床角，大口喘息，彷彿不這樣就無法呼吸。

　　呼吸緩緩恢復平穩後，她坐起身、嚥下藥丸，若無其事地更衣，倘若無視指尖無意間染上的血跡，她看來不過是臉色偏白。

　　「果然，天長地久、海枯石爛都是花言巧語……傻傻的立下了血誓，卻反噬了自己啊。」她若有所思地望著那一抹殷紅，「只能放棄這具軀體，孤注一擲了嗎？」

　　兩個時辰後，印抹上一層薄胭脂遮掩異樣白皙，緩步走入北紅明住著的梧桐院，入目的除去滿院碧綠的梧桐外，便是中央的櫻花樹。

　　其實他的院子本來沒有櫻花，是因為偶然得知印喜歡櫻花才會特地種一株，為了給櫻花一個位子，北紅明甚至移植本來在庭院中間的梧桐樹。

　　她又走神片刻，才搖頭停止不必要的思緒，伸手敲響房門。

　　「明，你醒了嗎？」

　　而後她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響，北紅明揉著眼睛打開門，「唔……印？什麼事情？」

　　「突然想起自己很久沒下廚，就煮了早餐。」印溫和的說，「一起吃吧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他點點頭，「我去梳洗，妳先吃。」

　　「我等你。」她俏皮地眨眼，「不然我會把東西全部吃掉不留給你喔。」

　　他只好同意，關上門後快步跑去更衣，而印就站在門外、倚著牆，悠閒的看著櫻花。

　　微風輕柔的吹過，一朵櫻花落在她頭上，她也不把櫻花撥掉，依然佇立於原地。銀髮上粉紅色的櫻十分顯眼，如此襯托之下，印的身影顯得有些渺茫，美得令人窒息。

　　北紅明剛踏出房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，連習慣那傾城容顏的他也不禁一愣，可惜這美麗的景色宛如曇花一現，眨眼便消失了。

　　看到自己等待的人走出屋子，印站直身子，櫻花自然也隨著她的動作落下。

　　「走吧。」她的聲音讓北紅明立刻回神，懊惱自己竟看到呆住，沒有先開口之餘，又暗自竊喜那美麗的畫面只有自己看見。

　　印不知他腦中瞬間轉過的念頭，優雅的邁步，準備返回她那就在隔壁的落櫻院。

　　「再過不久，我就會搬離這裡。」她突然開口，「我打算先回冰窟一趟。」

　　冰窟是她的家，她本來要帶北紅偆去的，所幸在那之前就已分手。

　　北紅明不太訝異的應一聲，他一直知道這個「獨行俠」的家在冰窟，事實上，傳說中冰窟那行蹤成謎、沒有人見過的領主就是印本人。

　　不同於其他領主多半的時間都待在自家領地，她一年都不見得會回去一趟，所以幾乎沒人知道她是冰窟領主。

　　落櫻院與梧桐院的大門相差不足五十公尺，漫步不久便已到達。

　　北紅明詫異地發現庭院中央的不是櫻花樹，而是一株梧桐樹。

　　「那是我去找繁花要的。」印解釋，「昨天才暫時種下，可以一起帶走。」

　　聞言，他瞇眼仔細觀察那株梧桐，果然看見梧桐周圍的土壤顏色有些不同，是靈盆裡才會有的土壤，想必是連著靈盆一同埋進土中。

　　「我以為妳會帶櫻花樹走。」他偏頭。

　　靈盆的特色就是可大可小，方便攜帶，北紅明自然以為她打算帶走自己喜歡的櫻花。

　　「你喜歡梧桐。」印沒有回頭，「冰窟周圍就有櫻花，比這邊的漂亮。」

　　北紅明愣了愣，他非常清楚自己沒有提過喜歡梧桐這一點。

　　察覺到她也很關心自己，他看著印的眼神更加複雜，混合著各種情緒。

　　「……這樣你以後就可以在我那看到梧桐。」注意到他的眼神，印的臉一紅，「繁、繁花那邊的植物都長得很好。」

　　發現自己少見的結巴，她的臉頓時紅得能滴血，連忙轉身領著他去梧桐樹下。

　　樹下放著一套精緻的桌椅，上面早已擺上菜餚，雖然簡單卻香氣四溢。

　　心情各異的兩人分別坐在兩邊，相對無言，卻不顯尷尬。

　　同時吃完早餐後，印安靜的收拾餐具，北紅明也起身幫忙。

　　「我先回去了。」他打破沉默，「以後我一定會去找妳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她輕輕頷首，「如果沒在冰窟那邊找到我也沒關係，哪裡有騷動就往哪裡去。」

　　北紅明忍不住笑了，揮揮手後離開。

　　殊不知，印目送他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，彷彿要把他的背影刻在心中。

　　「再見……不，永別了，明。」她低聲嘆氣，「說什麼都不能你知道……」我的時間不多了。

　　她收起樹下的桌椅和那盆梧桐樹，背著不多的家當踏出落櫻院。

　　印走到梧桐院門口，北紅明的早餐裡面下了迷藥，一天之內不會醒來，她特別調整的迷藥雖然對人體完全無害，效果卻是十足的。

　　等到一天之後他醒來、發現不對勁時，她早就遠遠的離開了。

　　她望著院內，自言自語道：「明，走之前告訴你最後一件事情吧……我啊，最討厭別人送我離開。」所以，我不會讓你有機會送我。

　　這次不會，也沒有下次了。

　　因為這次分開後，他們就像兩不相干的平行線，再也不會相逢。

　　留下能供她懷念的梧桐樹，已然足夠。